美国建国叙事里有一个核心概念——天意（Providence）。不管我们今天信不信，那一代美国开国元勋们几乎都把自己的命运理解为一种被安排、被指引的故事。其中流传最广的，是华盛顿“雪地祷告”的传说。无论其历史真实性如何，它的象征意义极其强烈：一个国家即使置身绝境，也相信有某种更高的力量不会让它灭亡。

事实上，美国独立战争并不像教科书写得那样顺利。1777–1778 年福吉谷（Valley Forge）的冬天，是华盛顿与大陆军最接近崩溃的时刻。士兵们弹尽粮绝，装备粗陋，甚至赤脚在雪地里踩出一串串血印。军纪涣散、逃兵增多、国会断饷，法国也尚未加入援助——美国在最关键的时候几乎是独自面对大英帝国。

按常理，这支军队本应瓦解溃散。但事情并没有按常理发展。在美国的历史叙事里，这种“本该失败却没有失败”的结果，超出人力解释，于是被视为神意的证据。

那是北美大陆上最寒冷的一个冬天。福吉谷比往年更早落雪，空气像要把人刺穿。华盛顿站在皑皑雪地里，他的靴底磨损，他的军队缺衣少粮。四周白茫茫一片，只有营地里年轻士兵的低声呻吟——脚被冻裂，胃里半空，眼睛里透着一种濒临放弃的黯淡。

向前一步是溃败，退后一步是灭亡。

在这样的时刻，华盛顿摘下手套，跪在雪地里向天祈祷。他祷告的内容无人知晓，但这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这是一个将死的国家，在等待一个能让自己重新站起来的理由。

华盛顿当时并不是神圣的，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——单靠自己的力量，他无法带领这支军队挺过这个冬天。福吉谷极寒之夜的祷告，到底是神的指引，还是某种未知的外来帮助，无从得知。但在那之后，局势开始扭转。后来的人们相信, 那是神帮助了美国。

Providence 并没有停在福吉谷。美国历史里还有许多被视为天意的瞬间。

1814年曾经发生的拯救华盛顿的暴风（The Storm That Saved Washington）英军攻入华盛顿，烧毁白宫和国会，正准备彻底摧毁美国政府。就在此刻，一股罕见的龙卷风式暴风突然降临，大炮被吹翻，英军营地被卷走，大雨浇灭烈焰，英军被迫撤退。美国教科书将其称为 “拯救华盛顿的风暴” 。

林肯总统在战争期间多次险些遇刺，有一次子弹擦过他的帽檐，还有一次火车炸弹被提前发现，有一个刺客闯入白宫却被狗吓退，直到南北战争结束、美国被保住之后，才在福特剧院遇刺。美国文化里常说：“Lincoln was kept alive until the mission was done.”人们并非真的看到神，而是看到了一种不可能错过的巧合累积。

美国和中国、法国、欧洲文明都不一样。美国是一个没有古代文明、没有统一血统、没有共同宗教、没有王朝传统的国家。不像中国可以说“五千年文明” ，也不像法国可以说 “法兰西民族百代传承” 。美国是一个 nation by design ——由陌生人组成的国家。那么，美国必须回答一个根本问题：为什么我们这些毫无共同血统与传统的人，却能集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？答案之一就是：因为神（Providence）选择了美国。因为美国不是偶然的，而是 “被命运托付的” 。因为这个国家在最黑的夜里，也没有选择崩塌。美国成为了人类文明的希望。

天意是否真实，其实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在绝境中，美国人相信自己不是孤身一人。而是与神同在。而正是这种信念，把一个本该失败的国度，推向了后来不可思议的历史轨迹。